我们在观察世界时,最常犯的错误之一,就是错误归因。
人们往往会因为乙事件发生在甲事件之后,而武断地认为乙事件就是由甲事件引起的。
例如孩子前天吃了冰淇淋,昨天咳嗽了,就认为昨天的咳嗽是前天的冰淇淋引起的。
然后昨晚喝了板蓝根,今天早上发现不咳嗽了,就认为是板蓝根治好了咳嗽。
实际上,冰淇淋与咳嗽之间,板蓝根与不再咳嗽之间,有可能有影响,也有可能没有影响,还需要进一步的分析才能得出结论。
在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经济学、社会学、国际政治学等需要分析因果关系的学科里面,我们会经常见到一句话:“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
这句话只要上过初中的都听过,但我们却基本上没有用在生活中。
“其他条件不变”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们分析甲事件对乙事件的影响时,需要排除有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
假如其他因素都没有变化,我们让甲事件重现一下,结果乙事件也跟着重现了,那么就可以推断是甲事件引发了乙事件。
在学术研究中,“控制其他条件不变”,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操作要求。
在物理、化学、生物学实验中,相对还好做一点,但是如果是涉及到人群、社会的情况下,就很难了。
例如我们要研究传染病对经济和人均寿命的影响,总不能搞两个实验城市,其他条件都一样,只不过给其中一个城市弄出传染病,另一个城市不弄,看看最后两个城市的经济发展和人均寿命有什么变化吧?
要研究这样的问题,我们只能从世界已发生的事情中,寻找相应的案例来做统计分析。
一个方法是纵向对比。
就是同一个城市,没有发生传染病之前,各项数据是多少,发生传染病之后,这些数据变成了多少,这可以解释一部分。
当然,这也不是理想状态,因为总会有其他条件的变化,如世界政治变化、全国总体经济、技术的爆发式增长等等,只不过其他条件可能变化相对较小或较缓慢,而传染病的爆发是一个重大的突发事件,可以作为分析的主因。
另一个方法是横向对比。
找两个其他条件差不多(人均GDP、人口规模和结构、预期寿命、教育状况等)的城市,其中一个不幸爆发了传染病,另一个幸运地没有爆发,那么只要对比这两个城市的状况,就可以大体分析出传染病的影响。
在学术上,要找到一个好的研究案例,让其他条件都不变,只有某一个条件变化,是很难的。但是如果找到了,就是非常好的研究成果。
我见过两个很好的研究,一个是研究雾霾对人均预期寿命的影响。
作者是找了淮河边的两个城市,刚好是供暖的分界线,两个城市别的条件都差不多,主要的不同是淮北由于冬季供暖,雾霾相对严重,淮南没有冬季供暖,雾霾相对较轻。
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在这个“实验”中,除了集中供暖导致的雾霾变化外,其他条件不变(用经济学术语说,“控制了其他变量”),那么人均寿命的变化,可以大体上认为就是雾霾引起的。
另一个研究是关于男权社会对女性健康状态的影响。
作者巧妙地在云南泸沽湖附近的摩梭族找了12个村庄,村子的其他条件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其中6个是父系社会,6个是母系社会。
我们可以认为“其他条件不变”,主要的不同就是父系或母系,对比的结果是,母系村庄的女性,健康水平显著地上升。
你看,这样的研究多有意思,研究结果多有说服力。但是这样的案例真的是可遇不可求,找到一个都是学者的幸运,或者学术敏感性、眼光太好。
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好案例,就要用足够多的随机样本数,来对冲其他因素的影响。
大部分的统计分析,都是用这样的方法,但是这样也往往会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很多看似“随机”的样本,其实并不随机。
回到开头的例子:怎么确定是不是吃冰淇淋导致咳嗽,或喝板蓝根治好了咳嗽呢?我们也可以用纵向与横向两个办法来对比。
纵向:假设孩子在过去的几个月,有50天都吃了冰淇淋,但是其他49天都没有咳嗽,只有昨天咳嗽了,那么我们可以推断,吃冰淇淋与咳嗽没有关系。
横向:假设班上50个孩子都吃了冰淇淋,其他49个都没有咳嗽,只有1个咳嗽了,可以推断吃冰淇淋与咳嗽没有关系。当然横向的相对不那么精确,因为每个孩子的体质不同。所以最好是横向与纵向相结合。
板蓝根也是一样的道理,这其实就是医学上常用的对照组和双盲实验。
反过来,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做“其他条件不变”的实验,那么在遇到问题时,其实可以这样想:除了这个条件变化以外,还有没有其他条件也变化了?这件事会不会就是因为其他条件变化才引起的?
例如,你的孩子上初中,喜欢上了言情小说,看了几本后,就暗恋上了班上的某个女孩,你怀疑言情小说对孩子起了不好的影响,诱导小孩早恋。
如何确认或排除这种怀疑呢?
其实你可以看一看有没有其他条件变化。
我就能找到一个:孩子的年龄变了,激素分泌变化了,使他进入了青春期,看言情小说和暗恋女生,更可能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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