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亚历克塞维奇·蒲宁(俄语:Ива?нАлексе?евичБу?нин,年10月10日-年11月8日)俄国作家。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的作品继承了俄罗斯古典文学的传统;他的小说简练、紧凑、优美、擅长人物语言、形象、心理和自然景色的描写,有对往昔充满忆恋的挽歌情绪,尤其十月革命后寓居海外的作品中怀乡思旧的情绪愈甚,但这没有妨碍他在作品中对俄罗斯农民的命运的敏锐的描写和对社会的批判。蒲宁的中短篇小说尤其以描写爱情见长,优秀之作几乎全是爱情小说。
《一个小小的爱情故事》
1这天傍晚我们在一个火车站上会面了。她在等人,显得神情恍惚。火车进了站,月台上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和煤烟的气味。遇见了那么多的熟人,我们只能躬身问候,打个招呼。可是,她焦急不安地用眼睛寻找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火车开动了,她站在那里,碧蓝碧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闪过月台的一节节车厢。列车的每一个窗口,每节车厢的平台,一张张面孔也向月台张望着。但她需要看见的那张面孔却没有出现。象一堵墙似的客车车厢都过去了,末尾的守车也一掠而过,行驶在两排翠绿的树林之间的列车变得越来越小。在人已走空的月台上,一滩滩雨后积水映着蓝天,闪着淡淡的微光。月台笼罩在阴影中,阳光被月台的顶棚遮住了,但在我们身后,那林中的别墅却沐浴着灿烂的阳光,窗户的玻璃映着一片火红的夕照,显得喜气洋洋。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留声机播放的歌声,歌声热情奔放,但鼻音很重;还有打木球的声音,男孩子们的喊叫声……她甚至于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简短地说道:“出去走走吧!”于是我就陪她走了。一出车站,夕阳耀眼,不远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我们久久地漫步在空气凉爽的林中小路上,在泥泞的大道旁,在翠绿的栓槭树、榆树,枝叶茂密的核桃树间,踏着树根,踏着人们踩出来的、有弹性的小径,天鹅绒般的核桃树叶时而擦着我们的身子。她走在前面,我从背后望着她:她提着长裙,使裙摆裹在腿上,穿一件方格上衣,长辫挽成一个沉甸甸的发髻。她动作敏捷地选择比较干燥的地面走,还时时低下头躲着树枝。“您在想什么?”她并没有回头,问了我一句。“在想您的皮鞋,”我说,“我想您没有穿法国式的高跟鞋。我不信任穿那种高跟鞋的女人。”“您信任我吗?”“信任……”小路到了尽头,又见到了太阳。我们登上一座小丘,视野开阔,绿草如茵。她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您真好,真可亲!”她说,“看您只管走路,一句话也没说……我对您突然有一种好感,这真意想不到。”我克制地回答:“谢谢。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她的眼睛睁大了。“痛苦的时候?什么痛苦?”“我知道您在等一个人,但没等到。我还知道,您现在会建议我快点走,赶上您。”“您猜对啦,愿意吗?”我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两手,轻轻地拉她,想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她连忙躲开了。“不要这样,”她喃喃地说,“不要,看上帝的份上……”接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敏捷地把手抽回去,提起她的裙子,下了小丘,向一片草地跑去。到了草地上,她在树荫前站住了,夕阳照在她的身上。当我向她走近时,她又跳过一条水沟,向一片低洼地跑去。我跟在她后面,也跳过了水沟,——这时,突然传出一阵轻微的、急遽的、听起来干巴巴的唰唰声,小山左边,仿佛象升起一团烟雾似的,横空挂起一条淡淡的彩虹。“下雨了!”她高声喊了起来,冒着倾盆大雨飞快地在草地上跑起来。草地的另一半,仍然一片阳光,透过玻璃般的、在夕阳下金光闪闪的雨帘,那片草地仿佛在颤动,看上去金碧辉煌。这场少见的大雨来得十分急促,雨势滂沱。碧空中翻滚着一朵乌云,好似腾起的一股浓烟,雨就象一根根长针似的从那里落下……以后雨点稀疏了,小山边的彩虹也渐渐暗淡下来,雨停了。她跑到一个草垛前,跌进我的怀里,大笑起来。她的胸在急躁地起伏,头发上的水珠闪闪发亮。“您摸摸我的心跳得多快!”一面说,她一面抓住我的手。我把她抱在怀里,俯首去吻她那半张着的双唇。她没有反抗。以后,她把我轻轻地推开,涨得绯红的脸转了过去。她拾起一根干草茎,咬着,亮晶晶的双眸眺望着远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说,“好吗?”“好!”我回答她说。她久久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也许,您也有点爱我吧?和您在一起我觉得很舒畅,很好,很幸福!请您不要嫉妒那个人……真的,我等的那个人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是的,他已经是我的未婚夫,我很快就要成为艾里·马蒙纳伯爵夫人了……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我怕他……”她把两手伸给我,要我拉她站起来。我先吻了她的一只手,又吻了另一只。“现在我们走吧!”她说。“上哪儿去?”“就在草地上走走……”我把她拉了起来,她羞怯地淡淡一笑,然后用女性特有的迷人的动作整理好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草地上芳香的空气……这时,树林中到处是布谷鸟低沉的叫声,雨后,这声音传得更远,显得更亮。辽远的天际,飘着片片云彩,烟雾似的云朵镶上了金红色的边,这些云朵正在消散……归途中,我们迷了路。然而她很快就辨出我们走到了什么地方,她很有把握地把我带出了迷途。她终于迁就了我的要求,简短地、心情不安地,隐隐约约地讲述了她的经历。讲完以后,她久久地沉默地走着。北国的黄昏开始降临在这片树林之中。方圆数十俄里的树林沉默着,看上去阴森森的,整个林区正忧郁而寂静地等待着夜的来临;那半明不暗的时隐时现的光已经消失,好象是入睡了,沼泽地中的一湾浅浅的湖水,在树林的隙缝间还闪着微弱的白光。我们在湖岸上寻找着路。湖水也显得昏暗凄凉,和在树林中一样。乌云又上来了,和阴森的树林连成了一片。温暖的、仿佛催人入睡的、弥漫着沼泽地的花草,松枝香甜气味的空气却沁人心脾。在蝈蝈的神秘低语催眠下已进入梦乡的树丛里,萤火虫深绿色的翅膀上闪着金光……为了抄近路,我们从湖边折向两排百年古松夹成的一条宽阔的长廊。勉强地辨识着脚下的路,我们踩着厚厚的细沙往林间空地走去。这时,在那交错在一起的干爽的松树枝上,有什么东西猛然响了一下,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一个大脑袋的猫头鹰,它扇动着又宽又大的翅膀,朝着我们直冲下来,——我甚至于看见了那穿着灰裤子似的两腿。这时,她身子摇晃了一下就站住了。那猫头鹰悄然地在空中划了个弧形,又飞了下来,在黑暗中,从从容容地落在树枝上。“凶兆!”她说,一面摇着头。我笑了。“相信我,这是凶兆!”她简单而固执地重复着。“那么会发生什么不祥的事情呢?”“我不知道!不过,我对什么都无所谓。我和您在一起度过的这些日子,特别是今天晚上,我永远不会忘记。来,让我们告别吧……”她没有把话说完,就抱住了我,忧伤地、脉脉含情地看着我的脸,思索了一会儿,吻了我一只眼睛,又吻了另一只眼睛……以后,我们穿过林间空地,向树林后面的绿色信号灯走去。这时,天已黑了,下了小雨,这雨好象在和树林切切私语。我们跑上别墅的大阳台,走到帆布凉棚下面,茶桌上放着玻璃罩住的蜡烛,屋外已经大雨倾盆了。我们甩着身上的水,故意讲述着我们如何迷了路,又如何寻路回家。我们正说着的时候,突然大家都不作声了:大阳台的角上,一个人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他身材特别高大,很瘦,肩膀很宽,约有三十多岁,头是秃的,美髯,眼睛炯炯有神。阳台上的老头子们都显得局促不安,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了。我握了握他那宽大的手,开玩笑地说:“上帝呵!您的个子真高!您真象一个中世纪披胄带甲的勇士。”“是吗?”他的语气活泼,“也可能吧。我是马蒙纳伯爵……”大家给我找了一把旧的大雨伞,告诉我路上怎么走方便,我顶着被雨水打湿了的阳台台阶,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走去……她走到门口,立在帆布伞棚下一束三角形的灯光下。当我走到栅栏门前,她低声说道:“别了!”这是我听见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2四个月以后,我收到她的一封信,信中写道:“我的亲爱的,我没有通知您就走了,请原谅我。他的能量比您大一千倍。我已经失去了自由,我错过了还能斩断这些关系的时机,这对我来讲是可怕的。现在我几乎没有一点希望能够和您见面了。想想我们过去会晤的情景吧!我觉得我对您的感情是最真挚的,完全没有欺骗我自己。可能对您来说,这仅仅是一次突如其来的小小的爱情故事,只此而已。这没有关系。不过请相信我:如果我此生爱过什么人的话,那就只有您……我说的这些被无数人嚼过的陈词滥调有什么意思呢?也许问题并不在爱情本身。不久前我读了一位已故作家的书简,他说:爱情是你心中幢憬的、现实中没有、也永远不会有的东西。是的,是的,它永远不会有的。但这都没有关系。我以前爱您,现在仍然爱着您……我常常在黄昏时分想念您,我们曾在黄昏中诀别,现在我又在黄昏中给你写这第一封信,可能,也是最后的一封信。只有上帝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现在是十一月的傍晚,阿尔卑斯山冰天雪地,我在云雾缭绕的高山旅馆里给您写这封信。这家旅馆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的客人。他是个肺结核病人,到这里来,等于是嘲弄他的生命,应受良心的谴责。在最坏的季节我把他留在阿尔卑斯山上,不但如此,我还常在逼人的寒气中拖他去云雾缭绕的湖畔、高山。现在他很顺从、听话。他整天整天一声不响,目光炯炯,但却十分顺从。今天也是沉默着来到这里。当我们到达时,旅馆的侍者们几乎惊叫起来:‘还有这样的旅客!’也许是因为他又高大、又苍白,非常象死神的缘故。这些侍者在厨房里象普通的农民那样熬度时光。我来这里是为了您:我想在安静中,在绝望里回忆过去,考虑一下问题,思念您……深秋时节,美丽的幽谷仿佛在阳光下沉思,重峦叠嶂,谷壑相随,归入群山的怀抱。天幕冷漠地低垂在湖上,山腰里一湾铅灰色的湖水笼罩着灰漫漫的雾气,湖水一波不兴。我仰望那彤云四合的天空,它吸引我走进这云雾缭绕的世界,想在一个荒山的旅馆里夜宿……此时此刻,如果您能和我在一起的话,我愿意献出半个生命来换取这点幸福……我们是早上乘轮船从城里来的,中午刚过,我们就进山了。一路上的情景多么令人忧伤!悬崖峭壁上时而可见的小树林仿佛在沉睡,不时吝啬地落下几片稀稀拉拉的黄叶。树下常常可以看见几头粗壮高大、毛色发红的牛,瞪着惊奇、迟钝的眼睛张望着。在灌木丛中拾柴的小牧童,时而发出模拟鸟鸣的啸声。寂静中我们越走越高,然后顺着陡坡下山。山路四围全是松林,一片蓝色的昏暗,加上满山灰漫漫的雾气,令人觉得冬天已经来临。我停住脚步,想休息一下,我凝视脚下茂林丛生的幽谷,那里远远地呈现一片紫罗兰色。每片落叶声都清晰可辨,我仿佛听见那些湿润的灌木丛在轻声哭泣……附近有个隧道,在雾中那洞口象个黑窟窿。我还看见了一个小村庄,这村庄座落在山崖上,只有五、六处隐约可见的村舍。要慢慢地才能爬上这泥泞不堪、一步一滑,铺着枕木的陡坡。我们又走了一阵子,那村落在我们脚下成了一个小点。从山上吹来了深秋初雪的潮湿气息。他在这里止了步,建议回去。我偏不肯,拒绝了他。‘你这样不好,’他说,想了一会儿,又跟我走了。雾越来越重,天色已晚了,我们仍然迎着浓雾中的暮色走去,穿出烟熏得漆黑的、回声隆隆的隧道,走过吊桥,桥下是烟云滚滚的无底深渊……如果我那可怜的旅伴落在后面,他就会马上消失在烟雾中,我们相互呼唤着,声音显得是那样低沉,那样奇怪。他一直在我后面走着。有一次他叫住了我,走近我的身边,把一只手伸向我,胆怯地说,‘对我和气一些好吗?!请把手伸进我的袖子里,帮我拉拉毛衣袖子,行吗?’我真有点可怜他。他懂得我的这种感情,低下眼睛又加了一句说:‘以后我们到一个什么暖和的地方去,我们两人都做点什么事情吧!这样下去太痛苦。这是地狱,不是结婚旅行。’‘我们应该离婚。’我回答说。他沉默了一会儿,紧锁双眉,喃喃地说:‘这很困难……’‘那么我来担起办这桩困难事的担子!’我说,‘你不应当让我成为你那愚蠢的,莫明其妙的爱情的牺牲品!’‘我什么都会做得出来,’他说,一面逼视着我,‘我没有什么可丢失的!’我转身走开了。潮湿的路基上残雪消融,两条笔直的铁轨仿佛在上方急驰而过,松树和云杉也好像在悬崖上行走,在黄昏的云雾里,这一切似乎并不是看见的,而是感觉到的,是在一片紫色的斑点中感觉到的。笼罩着忧郁的山峦的,是那种云海中才有的沉寂,那压抑人心、死气沉沉的沉寂。突然,路旁一棵云杉中唰啦一响。您记得那只猫头鹰吗?我正是在这里想起了它,才决定给你写信的。当然,这里并没有猫头鹰,那是一只戴菊鸟,它大概是现有鸟类中最小的鸟儿了。这只灰色的小鸟湿漉漉的,它从冒着水汽的云杉枝头飞起,落在大路上然后又轻轻地飞进雾中,在悬崖左侧消失了……您能想象得出这样的傍晚吗?松林象墙壁般地耸立着,大路两侧是苍白的,湿漉漉的润雪……深渊里烟雾弥漫,黑页岩嶙峋峥蝾,一片昏暗……如此寒冷荒寂的夜晚,小戴菊鸟却怡然自得,飞来飞去,其乐无穷,好象知道自己是在苍天的荫庇之下。然而我却不能期待这种荫庇。现在,我要就寝了。在这冰冷的房间里弥散着松树的芳香,熄灯之后,我会感到自己是在云中,置身于死神的怀抱里。他睡在隔壁房间里,[口空][口空]地咳嗽着。那里不象是有人,而象停放着一具灵柩。我全部身心都在恨他。如果有朝一日我获得自由,能和您见面的话,我将欣喜欲狂地吻您的手,我将把自己献给您,听候您的安排。不,不是如果……而是一定会这样……”3这封信上帝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收到的。它从莫斯科转寄到乡下,在乡下又被搁置了三个月,后来又转寄到南方。一直到来年三月,在我去克里米亚之前才收到了这封信。它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使我非常不安,无法平静。回信写些什么呢?我怎么办呢?我久久地思索着,我想我只能做一件事——愿上帝宽恕我!我想骑马到山里去,重温旧梦。克里米亚的群山仍然云雾缭绕。但已经是春天了,那时我只有二十八岁。……在莱伊——柳山区,我在隘口肮脏的乌克兰式小酒店里等候给三辕马车换马,喝了点酸酸的红葡萄酒。云雾顺风飘来,一直飘到酒店的窗口,把周围的一切都盖住了……我掏出她的信,又读了一遍。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呵!亲爱的,美好的!我怎么办?怎么办?我如坐钋毡,走出了小酒店……雾气中透出一片玫瑰红色,没多久就渐渐消散了。云雾缭绕的山巅已变得明亮起来,空气也暖和一点了。在天际,在云烟飘渺的地方仿佛意味着欢乐、柔情的存在……这欢乐,这柔情在增长,在扩散——又突然变成了阳光普照的蔚蓝的天空……应该给她写信,一定要写!然而,写什么?寄往何处?!荒漠山区的上空清澈蔚蓝,阳光四射,群山巍巍,陡峭的绝壁悬崖间云气久久飘浮弥漫,直到阳光照射过来,才会消散。群山之上,苍穹无限辽阔,远方波浪形的高原在清新的空气中一片翠绿。软绵绵的和风从北方扑面而来。这和风吹得我心都醉了,我又走上悬崖,想再看一眼大海……翻腾着的云雾闪射着圣光般的异彩奇光,从我身边飘过,在悬崖下变成了一团团起伏的蒸汽。坎坷的、无垠的、平原般的云海,宛如一个丘陵起伏的银白色的国度在我的眼前展现。千峰万壑、海岸港湾、直到天陲的地平线都被我脚下这一望无际的、高悬在海上的一层云海覆盖了。此时此刻,我奔放的心灵,我全部的愁思和欢乐——对她的思念、春天、无限欢乐的青春,全都飞向了远方——向云层的南端,向迷离的天际,向一湾明亮的蓝蓝的海水闪闪发光的地方……马颈圈上小铃单调的响声,述说着路途正长,述说着往事如梦,述说着前面等待我的是新的生活。我坐的是一辆三驾邮车。车夫是个大耳朵的鞑靼人,他坐在高高的驭手台上,旁边捆着一堆皮箱,马蹄得得伴着小铃如泣如诉的叮叮声,公路宛如一条带子,看上去永无尽头……我转身久久地望着空旷蔚蓝的天际,望着那灰漫漫巨齿狼牙的岩壁,望着,望着……马车在得得蹄声和叮叮铃响的协奏中向山下驶去,越走越低,越走越深,驶进茂密丛林,驶进如画的幽谷……那个和天空溶合在一起的隘口越来越远,终于化成了朦胧一片。这里,在寂静的山谷中——这种寂静只是在初春时节才有,一切都显得十分清澈,天空一片淡蓝,光秃秃的树枝有如墨染,去年的赭色的旧叶还残存在灌木丛中,初春的紫茄花和野郁金香都已开放,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这里,山崖上初吐新绿,大地从冬眠中苏醒,在严寒后苏生。水晶般透明的空气清新芳郁,这也只是早春时节才有的……这时我觉得,人生并不需要什么,只要春天常在,憧憬永存……三月底我收到了一份邮件,这是从日内瓦拍往莫斯科的电报,又从邮局转寄到乡村的,当时我正住在北方的乡下。电文是:“受死者之托,我通知您:她于本年三月十七日与世长辞。艾里·马蒙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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