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到处都是荒芜。
这片荒芜,不仅仅表现在衣食住行上,更表现在农村青年的爱情田野,孤苦伶仃,连像样的杂草都没有,没有一片叶子可以充饥,行走在这样的黄土地上,每一个年轻人都面黄肌瘦,这种营养不良,都是表现在男人身上,女人自不必说,性别优势,都能嫁得出去,所以那个年代没有剩女。
我们村是一个非常典型封闭传统的农村,尽管那个时候改革春风已经吹起,但是,农村偏远,春风不度。于是大家都还封闭在村子里,朝九晚五,面朝黄土背朝天。
贫困的生活,导致我们村子男人的婚姻很是惨淡,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也就是说家里有余粮的,还能有机会找上一个媳妇,家里没有余粮的,不管相貌如何卓越,未来一生基本可以定性为光棍。
但是,多年的传宗接代观念,让所有的老男人和小男人都急不可耐,这如何是好?香火延续问题,始终困扰着每一个家族。
附近几个村子距离都非常近,彼此也都非常了解,好不容易有个相亲的机会,但是经过女方打听之后也都基本告吹,自己村子更不用说,谁家几粒粮食都清楚得很。女人挑三拣四,男人两眼望穿。这种情况也不能怪女方家人太势力,那个年代谁不想有个余粮充盈的亲家,交迫的时候好有个照应?
这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感叹那个时候虽然警察少,但是社会治安还是不错的,很少有打架斗殴,强奸骗婚的熬糟事件。虽然大家都有生理需求,但是发生犯罪行为的还是非常少的,不像现在饱暖思淫欲。估计是大家都饿了,天天想着吃饱饭,哪有精力去搞那事?更不要说打架斗殴了,更费体力,大家都瘦得跟小鸡仔似的,没那力气。
说起那个饥饿的年代,我爹曾经给我讲过我们村这样一个故事。
我们村有个男人姓陈,叫二狗,那时候20多岁。这天二狗同志在大队食堂领了一个黄菜馍的口粮,他捧着那个黄菜馍小心翼翼地往家走,尽管这东西青里泛黄,但是今天的命算是保住了。陈二狗同志一边往家走,一边使劲吸溜黄馍上散发的香味,妈的,这种味道闻起来也挡饥。那个时节应该是冬季,整个街道光秃秃的,没有一个人影,陈二狗就这样慢慢地往家走。爹说,你不知道,走快了不行,走得快就消耗体力,更饿。
这个时候,陈二狗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女人,衣衫褴褛,灰白的棉絮从破败的黑粗布里冒出来,穿两只开了帮的大黑粗布棉鞋,面黄肌瘦,手里拄着一个木棍,步履蹒跚,从眼睛周围的皮肤褶皱度上看,这个女人应该还年轻。
这个人女人一抬头看见了拿着黄馍的陈二狗,然后跌跌撞撞地扑到二狗同志的面前,说,大哥恁行行好,俺都四天没吃东西了,俺家是外乡的,出来投奔亲戚,但是亲戚家早就没人了,出去逃荒了,现在俺要回本乡去,实在太饿了,恁行行好,我不吃恁太多,一个黄馍四个角,恁给俺一个馍角都行,再不吃东西俺就要饿死了。
陈二狗看看手中的黄馍,再看看眼前的这个女人,然后将拿着黄馍的那只手放到了身后,说,俺不能给恁,俺要是给了恁,俺怎么办?恁看看俺,本该兵强马壮虎背熊腰目如铜铃力顶万钧如狼似虎的年龄,现在像个小老头似的,弯腰驼背两眼无光骨瘦如柴低眉顺眼,连个媳妇都没有,都不肯嫁给俺,怕俺吃她们娘家的东西,把她们家吃穷喽,俺现在一句话告诉恁,大姐,俺就一个黄馍的本钱,没法分给恁一个角。
外乡女人盯着陈二狗的脸,不是很英俊,不是很朝气,不是很强壮,但是他有一个黄馍,大哥,恁看这样行不行,俺娘家人都饿死了,要不俺也不会出来投靠亲戚,现在亲戚家也没人了,俺就算回家也是饿死,恁分给俺一个角的馍头,俺就嫁给恁,给恁家挣工分,给恁家当牛做马,给恁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陈二狗嘬着牙花子想了半天,这个生意应该划算,一个馍角,换来一个壮劳力,就又能增加一个黄馍,如果她还是吃一个角的话,我岂不是基本上会吃两个黄馍?同时,我陈家的香火也可以延续了。
于是陈二狗说,那好,咱们先说好,恁要是同意俺的条件,俺就给同意恁留俺家,恁要是不同意,恁走恁的阳关道俺过俺的独木桥,恁嫁给俺之后,还是只能吃一个黄馍角,还得去大队干活,给俺挣工分。二狗说完感觉有点过于苛刻,于是又说,这样吧,给恁半个黄馍,俺吃点亏。
女人看见二狗同志答应了,先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伸出手说,先把今天的半个馒头给俺吧,最好不赊账。
时至今日,陈二狗同志已经去世,而他当时用半个黄馍换来的媳妇还在,已经90多岁了,为陈二狗生了个五男二女,每每说起此事,老太太还是唏嘘不已,说陈二狗是俺遇见的第六个男人,只有他愿意把馍分给我。
上世纪70年代末,分了田地,散了大食堂,大家的食物虽然依然粗劣,但是基本够吃。粮食基本解决了,而女人问题由于贫困问题,依然普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