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兰刚从田里干完活路过村口，就被正在塘边洗衣服的翠花喊住：翠兰，你后妈要将你许给河那边的瘸子。翠兰听了，便有点急，把两只大辫子往后一甩，匆匆忙忙赶到家，胸脯起伏，对后妈喊：人都没让我看到，就当了我的家；你这是包办婚姻瞎操心，我不同意。正端着脸盆的后妈揭开缸盖，见米缸快见底了，叹口气说：兰儿，你也十八了，女大当嫁。妈给你寻个婆家，也是为你以后好。让我嫁个瘸子，是为我好？翠兰气鼓鼓，噘嘴。后妈道，兰儿，媒婆说那人不瘸，瘸子只是外号。你阿爹腰病要钱治哩。翠兰把辫子咬在嘴里，说，要嫁你嫁，反正我不嫁。我会挣钱给阿爹治病的。后妈摇头，去灶间做饭。翠兰想娘了。娘两年前跌一跤，脑溢血丢下父女俩走了。翠兰哭得撕心裂肺。娘没了，翠兰没心思读书，卷起裤脚下田做活，晚上看阿爹面容憔悴，心里孤寂，便很难受。隔壁婶娘给阿爹介绍一位失去丈夫的外乡女人，让爹也有个伴。慢慢的，翠兰心里也就接受后妈这个事实。阿爹是帮人采石时硌了腰，只能回家休养。阿爹在床上说，兰啊，你去看看瘸子，相不中就算了。翠兰闷闷不乐，把眼泪逼了回去。隔天，翠兰换了身破旧衣服出门去找瘸子。瘸子家和翠兰家直距三里地，中间隔条西小河，河是地界，有了地界两边的人来往少，就显得有些生分。翠兰极少去瘸子的村，也不知道有这么个男人存在。春上，到处花红柳绿，鲜嫩的小草顶着露珠在晒太阳。翠兰揣着心事过了河，问人，瘸子家在哪儿？路人说，你找瘸子啊，前面挑粪桶的就是。果然，前面地里有个男人正挑着担子吭哧吭哧朝菜地里走。看他腰板坚挺、大步流星，走路确实一点不瘸。翠兰甩一下鞋上的泥巴，鼓足勇气迎上去问，你可是叫瘸子？瘸子见是照片上的姑娘，心里一慌，两只粪桶就歪在地头，粪水哗啦啦流下来。翠兰说，你看你的桶，都洒了。瘸子脸红，拿袖子擦汗，笑，没事，反正自家地。翠兰问，人家咋叫你瘸子呢？瘸子说，嘿嘿，我以前喜欢学瘸子走路，学得很像，就得了这个绰号。瘸子人很随和，便对他有了好感。翠兰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瘸子搓手，脸更红了，说，和我搞对象的呗。翠兰嗔怪道，羞，谁和你搞对象啦？瘸子说，我有你照片，真好看。便从内衣口袋摸出用手绢包着的相片。翠兰说，难怪桌玻璃压的照片不见了呢，快还给我。瘸子道，媒婆给的，我喜欢，不还。翠兰说，我看你是瞎喜欢。我穿这么破，你不嫌弃？瘸子说，嫌弃啥呀，找时间我给你扯身新衣服。翠兰心里就暖和起来，这瘸子不痴不孬，还知道心疼人。又问，你多大，叫啥名字呢？瘸子说，我叫张大群，二十了。翠兰笑，你爹妈取名字真有意思。瘸子就挠头，也笑。翠兰又问，你咋相中我了？瘸子说，我阿妈说，找媳妇要趁早，不然好的就被人家挑走了。翠兰瞪了瘸子一眼，心里倒是美滋滋的。又问，平时你喜欢做啥？瘸子说，喜欢放羊，养了十多只。咱俩要是能成，我就把羊都卖了，娶你。翠兰脸发烫，说美得你，人家还没同意呢。初次接触，翠兰见瘸子憨厚可爱，还很壮实，心里不再拒绝。奶奶曾经说女孩子是菜籽命，撒在哪里就在哪里过活。接触后，翠兰觉得小伙子人还行，就先处着吧。两人渐渐熟悉起来，翠兰在家里、田里忙完，就过河去找瘸子玩。经常很晚才回家。瘸子也是。腰病折磨着阿爹，夜不能寐。后妈心急，去找瘸子想办法，瘸子准备把羊都卖了。翠兰知道后，悄悄说我认识一个羊贩子，可以问下价格。羊贩子来看了羊群，说太小不收，再养养吧。瘸子央求道，我还指望这群羊下聘礼呢。羊贩子不搭话，在羊群里挨个看，捉住一只肚子很大、行动迟缓的小羊，又摸又听，连呼稀奇啊稀奇。瘸子问，这羊哪里稀奇？羊贩子说，你只管把这只羊伺候大了，我来收，先给你定金二千块。瘸子问，这羊咋值这么多钱？你别看走眼、搞亏本了。羊贩子拍拍腰包，说，咱眼力不是吃素的，实力在这摆着呢。羊贩子把哗啦啦的钞票点给瘸子，说就这么定了，立个字据吧。写了一张买羊字据，落款时间是年3月12日，并让瘸子按了手印。羊贩子装好字据，说，既然给你定金、立了字据，这羊就归我了。和你说实话吧，小羊的膀胱里长了金蛋蛋，百年难遇，它像牛黄一样是味名贵中药材，和黄金等价。要想金蛋蛋长得好，得经常喂艾蒿熬的汤。瘸子直点头，行，我一定照办。你可不能反悔，我这钱花了，可没得赔你哦。羊贩子说，你就好好养着吧，时间到了我自然来拉走，希望你严守秘密。瘸子心里踏实了，说，没问题，你这次可算是救我急了，到时候这群羊都归给你。瘸子把二千块钱交给翠兰，阿爹的腰病得到了医治，身体慢慢好起来。瘸子也更勤快，起早贪黑按照羊贩子的指示，将那只大肚子羔羊做重点照顾对象。每天早晚都熬上一碗艾蒿汤给小羊羔喝；割最嫩的青草让小羊羔吃，好让肚子里的金蛋蛋长得更大些。可是，事与愿违，小羊羔的肚子却慢慢缩小了。瘸子很纳闷，天天用手摸小羊，金蛋蛋长不好，可咋向羊贩子交差？找兽医看，兽医一番检查，说小羊身体很正常。瘸子严守秘密，没敢说金蛋蛋的事。入冬时，瘸子家的那群羊一个个膘肥体壮，走路铿锵有力。那只受到特殊照顾的小羊也变成大羊了。只是没把金蛋蛋养好，瘸子觉得有些对不住羊贩子。倒是翠兰悄悄来安慰瘸子，说我想和你一起放羊。意思很明显，瘸子自然是懂的。可是，这群羊说好都归羊贩子，自己家境拮据，拿什么娶翠兰呢？正发愁，羊贩子开货车来了。翠兰见了羊贩子，没说话，只是笑。羊贩子见瘸子养的这群羊精神抖擞，毛发雪白，很高兴。就又拍出五千块放到瘸子手里，说这群羊我都收了。瘸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慌忙推脱，说哥，这只羊的金蛋蛋瘦了，没长好，不能让你折本；再说这钱也太多了，我不能要。羊贩子笑道，瘸子，你的羊养得很细心、很成功。我忘了跟你讲，这金蛋蛋会越长越小，浓缩才是精华。这钱该你拿，咱们装车吧。话毕，拿出那张字据当着瘸子面撕了。瘸子和翠兰一起，搭把手将群羊都装到货车上。羊贩子说，瘸子，你们叶集这儿地势平坦、水草丰茂，适合养优质羊，你伺羊也有经验，我准备在叶集镇上开办肉联厂，需要优质羊肉。已经联系了好几个下家。想请你帮我再养一百只，高于市场价收购。你要是答应，我回头就把羔羊拉来。瘸子手里握着那笔巨款，心里嘭嘭直跳，没有理由不答应。便说：只是数量有些多，怕照顾不过来。翠兰就笑，说，羊多怕啥，不是还有我嘛。谈好养羊的事，羊贩子和瘸子、翠兰说，改天请你们吃羊肉。言毕，上车一溜烟开跑了。瘸子咽了下口水，把厚厚一叠钞票往翠兰手里塞，嘿嘿地笑，终于有钱娶你了。翠兰听了，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晕。瘸子又问翠兰，你说那羊贩子和我无亲无故的，为啥对我这么好呢？翠兰妩媚一笑，说，这人我知道，心善呗。今年春上也刚刚学羊事、做生意，靠二千块钱起家。这一年来，他从经纪人做起，在叶集摸爬滚打、找准羊路，生意越做越顺，眼下正在和人合资办羊肉加工厂呢。瘸子看了翠兰一眼，说原来你们这么熟悉啊。对了，你说羊肚里那个浓缩的金蛋蛋，真那么值钱吗？翠兰说，他看出那是只病羊，便教了你调理方法；怕你筹不到彩礼钱着急，把自己的二千块都给了你，还胡掐了个金蛋蛋的由头。瘸子眼睛发直，问，你咋知道这么多？翠兰咯咯地笑出声来，你个呆子哎，羊贩子是我远房表哥。身后的西小河缓缓流淌着，湿润了瘸子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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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先友，六安市作协、皖西作协、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发表作品千余篇。散见《人民日报》《农民日报》《中国剪报》《中国邮政报》《新民晚报》《扬子晚报》《读者》《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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