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宁在《父母爱情》原著中写道:我母亲出生在青岛一个不大不小的资本家家庭,我的外祖父有一家纺织厂、一家洋车行、一家洗染店、一家药店和若干家小饭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这个狼心狗肺的资本家席卷了全部金银细软,把其他财产能卖得全卖了,带着他的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一双儿女,逃去了台湾。外祖母急火攻心,半年不到就一命归了西,丢下三个虽已到了法定继承年龄,但什么也没继承到的儿女。
江亚宁所说的三个儿女就是安泰、安欣和安杰。
安欣和安杰都是女孩子,所以感情上更亲近。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这份姐妹情谊本应延续一辈子,但随着安欣和安杰各自出嫁,她们再也回不到曾经纯粹的姐妹情谊了。安杰结婚后,甚至刻意疏远安欣。有人说,安杰自私自利,没有包容心,姐姐这么疼爱她,她为何要疏远她?
如今再看《父母爱情》,我才发现安杰对安欣的疏远中,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这里面有自卑、有自私、也有爱。
1.安杰对安欣的疏远,实则是对生活的不满。江亚宁在原著中写道:父亲硬着头皮频频进出我母亲那成分复杂的家庭,有几次父亲都要泄气,打退堂鼓了,是舅舅和姨妈给了父亲力量和勇气。在后来的追求中,父亲已经带上了一股负气的成分,开始的那份爱恋反倒不那么明显和重要了,母亲在这场战争中完全是孤军奋战,她最终还是寡不敌众,像我父亲举起了纤纤玉手。
安家资本家的成分,让兄妹三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海军军官江德福的出现,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安家人看到了希望。
此时,安欣已经和欧阳懿订婚,只有安杰还待字闺中。江德福一眼看上了这个漂亮、性格高傲的姑娘。可惜安杰眼光甚高,她想要嫁的,是又高又帅又多金的男人,江德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匹配。但在安欣和安泰的鼓动下,安杰只能为了大局,缴械投降。
结婚后的安杰,过得并不幸福。她为江德福生育了7个孩子,但她对待孩子从没有母亲应该有的耐心。她厌烦孩子之间的吵闹,不想陪孩子聊天、玩耍,她的眼睛总是眺望着远方,仿佛那里有着她心目中的家和孩子的模样。
江亚宁兄妹七人,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母爱,后来江亚宁从母亲的书里翻到一张照片,才知道被母亲锁上的箱子里,藏着她对生活的另一种期待。
安杰虽然嫁给江德福并生儿育女,但她骨子里从没感受到幸福。她厌恶吃饭吧嗒嘴的江德福,讨厌七个调皮捣蛋的儿女,虽然江德福能带给她物质上的满足,但精神上的愉悦,他永远给不了。
安杰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和安欣、安泰有关。虽然安欣嫁给欧阳懿后过得并不好,但至少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她讨厌安欣,打心里想疏远她。
就像江亚宁在原著中写的一段话:当年我舅舅和姨妈联手将我的母亲推进父亲的怀抱,除了认为父亲有能力让母亲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之外,对他们的自身利益也是有考虑的,只是他们突出了前者,隐匿了后者。
随着孩子长大后,父亲为他们做了很多事。舅舅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姨妈的两个女儿,被父亲通通提了干,当工农兵大学生去了。
安杰和江德福结婚时,虽然性格高傲,但思想单纯,结婚后经过生活的磨练,她变得越来越成熟,在成长的路上,她读懂了安欣和安泰背后的意图。安杰认为在这段婚姻里,她是唯一的受害者。
她用自己的不幸,换来了安欣和安泰等人的美好生活。一想到这里,她觉得憋屈,因为心里有苦,所以对待安欣的态度,再也不复从前。
安杰对婚姻的不满,是对安欣疏远的开始,她骨子里的优越感,才是拉开她和安欣的真实原因。
2.安杰的优越感,摧毁了安欣的自尊。
江亚宁说:母亲虽然万分委屈嫁给了我父亲,但对婚后丰富的物质生活和安逸的日子基本上是满意的。我姨妈经常用“军官太太”戏称她,我母亲也半推半就地受用着。母亲做梦也没想到,她嫁得在第一次授衔时被授予海军上校的丈夫,广义上也是个兵。
因此父亲接到去边防要塞任职的命令时,她竟气愤地骂我父亲是骗子,她那泪流满面的样子,真像是一个被人贩子拐卖的良家妇女。
江亚宁这番话,直接又尖锐地讽刺了安杰和江德福的婚姻。其实她知道安杰嫁给江德福,就是贪图江德福背后的优渥生活。这是她唯一骄傲的资本,当江德福被调到闭塞的岛上工作时,安杰唯一的精神支柱没了,才会如此失态。
安杰对江德福的爱很自私,她不关心江德福去岛上工作有多辛苦,她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好日子即将结束了,这让她越想越不甘心。她的这份不甘,最终都发泄在了安欣身上。
安杰怀了双胞胎,便叫安欣帮忙照顾月子。欧阳懿放心不下,他了解安杰眼高于顶,说话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担心安欣过去帮忙会受委屈。
不过安欣认为姐妹情深,安杰需要帮助,作为姐姐,她义不容辞。安欣坐船来到安杰家,细心照顾安杰的生活,甚至连擦手、喝水这种安杰能自己做到的小事,都要亲力亲为,用毛巾帮她擦手,把水杯端到她手里。
安欣把安杰伺候得很周到,但安杰似乎不领情。原著中关于安欣的描写并不多,电视剧中则丰富了很多细节。
江德华和安欣同时来照顾安杰,德华串门回来,江德福问她去哪了?安杰坐在椅子上,边喝水边趾高气昂地盯着德华,仿佛再说:你是江德福请来照顾我的,知道什么叫照顾吗?就是做家务,事事听她使唤。
安杰端坐的姿态,藏着满满的优越感。她跟随江德福来到闭塞的小岛上,心里藏着太多的不情愿,所以,她要从安欣和德华身上找到存在感。
当葛老师夸安欣长得漂亮时,安杰忍不住问道:她比我还好看呢?
葛老师打圆场道:你们俩的好看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你说哪里不一样?
安杰冷笑道:我怎么好说啊,我不好说。
当葛老师再次夸安欣,还说她说出“您请用茶”时声音特别好听,安杰忍不住嘲讽道:有什么好听的,这是大户人家的佣人,端茶倒水时说的话。
安杰这句话,让路过门口的安欣脸色惨淡。有人说,安欣太敏感了,安杰口直心快,没有嘲讽她的意思。
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安杰瞧不上大老粗江德福,对待大字不识一个的江德华,就像地主婆对待佣人一般。这个家里唯一能和她平起平坐的就是安欣。
但安杰不服气,她之所以在安欣订婚时还没结婚,就是因为眼光太高,想找一个艳压欧阳懿的丈夫。如今梦想破灭,她唯一能赢安欣的,就是比她富足的生活。她和葛老师走得近,不过是葛老师羡慕她曾经的生活。葛老师的恭维,让她受用而已。
安杰若心疼安欣,为何不把两个外甥女接到岛上一起享福,反而让安欣自己来,欧阳懿一个人在家照顾两个孩子?安杰若在乎安欣,为何葛老师来了,不让姐姐歇歇,三个人坐在一起说说话?
安欣就像个佣人一样,忙得脚不沾地,还被安杰一顿嘲讽。安杰的自以为是,让安欣心里很不舒服。她潜意识里一直拿安欣和自己比较,比较谁过得比较好,谁过得不如意,以此来安慰自己对生活的不满,寻找慰藉。
就像周国平在《爱与孤独》中写道:原本非常亲近的人后来天各一方,时间使他们可悲地疏远,一旦相见,语言便迫不及待地丈量着疏远的距离。人们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生活的无情莫过于此了。
其实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姐妹比比皆是,过得好的那一方,说话自以为是时,最容易打击到过得不好的那一方。
如果说安杰是在炫耀优越感,其实我认为她恰恰是因为自卑。她一直活在别人的议论里,别人羡慕她,她就找到了精神支柱,别人不羡慕,她就恼羞成怒。
安欣无论身处何地,都是荣辱不惊。江德华说她老了,不似从前那么年轻漂亮。安欣只是笑了笑,用大度包容她的口不择言。
她从不过度解读江德华的话,她对待任何人,都是那么从容、淡定。这一点,安杰一辈子都学不会。安欣的优越感,从来不是和别人比的。
就像鲁迅在《朝花夕拾》中写道:人生有时难免会陷入困境,但人的高贵在于,困境中依然保持操守,决不能放纵自我,任错误的欲望泛滥。
安杰这辈子,都达不到安欣的格局。她的任性、自满、自负和骄傲,在语言和行动上表现得淋淋尽致,所以安杰无论和谁都成不了朋友。但安欣不同,她待人温和、说话得体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
3.安杰的自私,让安欣望而却步。安欣照顾安杰坐月子,临睡前姐妹俩说悄悄话,安杰开口就说他们住的房子又旧又破,还让安欣说说这几年的感受。安欣有些无奈地说:你想听我说什么呢?说说这些年我受的委屈,还是我们家的不如意和穷困潦倒?
安杰不耐烦地说:你现在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我真看不惯。
当她意识到安欣的脸色不好看时,才说道:我不是看不惯,我是心里难受,江德福说我们姐妹离这么近,我却不去看你,还亲姐妹呢,一点情谊都不讲。
安杰说完这段话,安欣就忍不住掩面痛哭,因为这段话戳到了安欣的痛处。连江德福都明白的道理,安杰却不曾明白过。如果不是江德福说的这句话,安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小黑岛看望他们。
她和安杰是亲姐妹,可亲姐妹却还不如一个外人有情有义,何其可悲啊!
江亚宁在原著中说过一段话:我父亲并不在意我姨父的身份,就像他不在意我母亲的家庭出身一样。一开始我母亲还有顾虑,怕再跟我姨妈家来往,会影响我父亲。我父亲说:扯淡,党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安杰因为欧阳懿被打成右派,一直刻意和安欣疏远。如今安欣来照顾她坐月子,安欣劝安杰少和葛老师来往,万一影响到江德福的仕途,不太好。
安杰恼羞成怒:呵呵,你现在也学会注意影响了?你不是因为人家疏远你感到苦闷吗?为什么还要让我疏远葛老师。人啊,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
安欣难过道:是啊,我该说我自己,可我这么说是为你好。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我照顾你是看在姐妹情分上。
安杰说:你变了。
安欣道:是的,我变了,你也变了。你变得不知天高地厚,身在福中不知福。
安欣不明白,安杰担心欧阳懿的成分,故意疏远她,为何安杰却和葛老师来往亲密?安杰那段话,就像在暗指欧阳懿的成分也不好,她到头来不还是和他们相处,安欣一家若真的为了江德福的前途考虑,就不该和她们家来往。
安杰的话,处处透露着自私又小气的嘴脸。她对待所有人都缺乏同理心,更没有换位思考,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过问题。
就像江亚宁对安欣和安杰的评价:我的姨妈真是个好姨妈,她只比我母亲大两岁,却什么都能干,我们兄弟姐妹七个人的毛衣、毛裤、毛背心、棉衣、棉裤、棉鞋,都出自我们姨妈之手,没有这个姨妈,我们恐怕要成为路上的冻死骨了。
有时候我就纳闷,姨妈只比我母亲大两岁,且比我母亲标志得多,但我母亲凭什么就比姨妈娇贵得多呢?我们姊妹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很替我们的姨妈打抱不平,我认为还是我二姐的见解对:咱妈纯粹一个自己惯自己。
安杰没有吃过苦,她人生所有的苦难,都被江德福挡下了。所以她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安杰不如安欣漂亮,但安杰的命比她好。只是安杰对当下的生活并不满足,她看不到别人的不容易,看不到安欣的无奈和苦楚,她只知道自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
韩寒在《三重门》中写道:自负这种性格就仿佛一根长了一截的筷子,虽然看上去很有高人一等与众不同感,但苦于和其他筷子配不起来,最终只能被磨得和其他筷子一样高,否则就会惨遭摒弃。
安杰是自负的,哪怕她眼光挑剔,目中无人,但在生活的磨练下,不得不缴械投降。她和命运抗争了大半辈子,最终还是输了。可安欣没有,她在小黑岛度过了太多暗无天日的日子,但她挺过来了,她还是那个会说袅袅炊烟、对生活讲究情调的文艺女孩。
老年后的安杰看到安欣依旧是那个从前的自己,而她已经被江德福同化,这样的改变她感到无奈和愤怒。
相比安杰的孤傲和冷漠,我更喜欢安欣身上的宽容和豁达。不管安杰做错什么,作为长姐,她总能敏感得察觉到安杰的变化,小心翼翼维护着这段姐妹情。
也许真正的姐妹情谊,就是那种暗地里互相比较、不见面时想念、见面就吵、我可以说你讨厌,但还是希望你过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