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庆云
去年在西宁的电影节上，一部成本低廉质地粗糙的电影《中邪》引起了电影人的注意。最近，这部电影已经可以网上观看了。大伙对《中邪》感兴趣，估计有两点原因。第一点，是该片以近似纪录片的方式，在努力告诉大伙所拍摄的是真实的东西，从而拉近了恐怖感。第二点，是《中邪》算是用电影的方式展现了农村的神婆神汉，作为主要人物出现，应该是最近一些年来的首次。
我最近看完了《中邪》，觉得大伙对其过分美誉了。当然，它的问题远不是拍摄粗糙之类的行话。那点成本，能拍成这样，就可以了。我也不会拿这个问题去苛责《中邪》。这部电影的问题是，不像。这是致命的。电影的主角是神婆和她的男人，而拍出来让了解这个行业的人觉得不像，问题就严重了。当然，很多朋友没有发现“不像”，估计是因为，压根就没有接触过这个职业。
看《中邪》的城里人，很像当年刚开始看赵本山团队的《乡村爱情》，觉得那就是中国乡下的事情了。可到了后来，真正了解乡村的人说了，这个，压根不像俺们农村人啊。继而，《乡村爱情》的口碑就下去了。电影《中邪》也是如此，神婆这个职业，绝大多数的影迷只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所以觉得有趣，怎么拍，就觉得怎么真。这是电影带来的先入为主。真了解过这个职业并接触过的我，觉得，《中邪》中的神婆编造的成分太大，没有抓住真实神婆的精髓，比之于早前西宁电影节上郝杰的《光棍儿》的那种真实，就质量太差了。
我接触神婆神汉这个职业，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当年，我表爷是这个行业的。再后来，尤其去年以来，我正在做一些关于农村巫术之类的小说，做了很多实地的“调研”工作，发现不少真相。在这些经历的基础上，再来看《中邪》，就觉得编造的过分虚假了。尤其在神婆和自己的男人配合“还人”的场景上，太假，演了一个皮毛。
乡村巫术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尤其是巫术的从业人员，一直作为乡村的一种神秘力量存在。在河北很多地方，这类巫术从业人员被称为门头儿。他们兼具着驱邪、看阴阳宅等工作。这个职业的存在，有其价值：去解释乡村科学之外的事情。我“追踪”了几个门头儿，发现了一些事情。
门头儿算不算一种科学呢？这就是个很有趣的事儿。我们现在学校里边受到的教育，一般都是西方近代科学的。可是，学问越深，越发现，东西方在学问上的解释，是有着不同的。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马庆云的很多文章是什么气脉的，这就是西方学问里边所没有的。再比如说，很多中医的理论，气起气散等等，包括经络，都是西方医学不讲的。这就是解释世界的方法不同。当然，按着西方科学来看，这就是伪科学的。
包括门头儿这事儿，其实大多数都是一种东方解释暂时无法用现代科学解释的问题的一种思维方式。包括风水学，是典型的东方思维。尤其很多门头儿的说法，都是顺水推舟的。我举个例子。很多年前，我爷爷过世，找我表爷来看风水，下葬的地方要找墓穴的走向。我当时是跟着一块挖的墓地，不是正南正北的，而是南偏东了一丁点。
当时，我表爷说，这样的风水能保佑你们家出好几个大学生。这其实就是顺水推舟。我们家的几个小字辈，都是年年考第一的，因为家里太穷了，你不考上好大学，就得出去当建筑工人，不过是因为我们努力罢了。表爷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后来我爸说，又找过一次我表爷。当时是我大学失恋。这事儿也能找，真难为我爸了。我表爷就看姻缘，我你等着吧，多子多福着呢。后来孙子一大帮，我爸就觉得我表爷真灵。其实，这就是顺水推舟的活儿罢了。
包括有看门头儿的，你不开口，老神仙就知道你家兄弟几个，父母情况，等等基本问题。好多人一下子就被这个镇住了。其实，里边有不少门道。有的弟兄几个是真写在脸上的，不光老神仙会看，好多做刑侦的人经过培训也会。包括家里的好多情况，都是有中间人悄悄传过去了。乡村巫术的从业人员，有一个暗线网络，能够掌握十里八村的大事小情，这是非常有趣的。
这些门头儿立得住的地方，就是传承下来的解释世界的一种东方方式。能够解释世界，就可以算作是一种哲学。当然，哲学也有值得推敲的东西，不能一味的认为，哲学就是对的。当你认可门头儿并进入他解释世界的方式之后，就会被各种顺水推舟了。所以，好多门头儿都有一个标准，你信我，我给你看，你不信我，抱歉，我不看。
这类从业人员，有自己的“学问”研究方式，而且越研究，自己越觉得深信不疑了。大量的文化形态都有这个“功效”。包括做电影的，越做越信仰自己的电影行业，这是一样的道理。所以，神婆神汉们，是信自己所说的东西的，自己很真诚，然后用这种真诚让来人掏钱。所以，在《中邪》里面，神婆和男人被偷拍那段，神婆怀疑自己遇到真的了等等，并且说出自己拿药水骗人的话，都是不够真实的。显然，是《中邪》编剧的自我创作。
那么，扯了那么多，我们对神婆神汉到底应该持有怎样的态度呢？大伙记住，你信，是因为你心中有恶，乡村巫术正是因为我们心中有恶才会应运而生。这种心中有恶，会让我们痴迷于一种东方巫术式的解释法则。你我为何心中有恶，则值得思考了。孟子有句话说的好，正身以黜恶。若能如此，其实是可以不用什么巫术去解释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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