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最好的男演员谢园走了,享年61岁。有生之年,谢园和葛优特别有缘,人家是因戏结缘,他俩是因没演成的戏结缘。
年,葛优31岁,已过而立之年,跑了近十年龙套,他也不焦虑,“没准下一个就是我呢”。机会还真来了,当年的京圈顶流王朔写了本子,主角是对着谢园、梁天他们写的,他俩顺理成章入围,还差一个杨重。
这时老天爷推了葛大爷一把,有个演员没有单独的照片,交了张合照,你说巧不巧,葛优正好在里面。导演问后面那个头发少的是谁,葛优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找去试镜,结果一试就中。
葛优参演了,可谢园没档期,换了张国立,和葛优梁天在戏里开了一家“替您排忧、替您解难、替您受过”的3T公司,电影叫《顽主》。
这部戏让葛优拿了金鸡奖最佳男配角的提名,还把当年一小编剧惊着了,拉上王朔骑着摩托就去了葛优家,力邀葛优出演自己正在捣鼓的剧本,这位就是冯小刚,那部戏是《编辑部的故事》。两位的合作由此开启国产喜剧新故事。
而错过《顽主》的谢园,却和葛优、梁天混成知己,许多年后,人们管他们叫喜剧三剑客。
8月18日,谢园突然心脏病去世,三剑客剩下两剑客。
葛优接受媒体采访说:“和谢园有三十多年的交情了,在一起拍戏,一起走穴演出,一起喝酒,一起打麻将……好多好多事儿呢,都在眼前…..如今少了一个让大家开心的人,而天堂,多了些欢声笑语。”
谢园上次刷屏还是因为葛优。
葛大爷春晚穿的一件风衣爆红,顺带令他们二十几年前的合照在网上刷屏。
那一年,葛优34岁,梁天32岁,谢园32岁。三个城市后进青年穿着当年的时髦服饰,葛优穿风衣,梁天穿天蓝色的polo衫,谢园穿红色鸡心领条纹毛,三个人溜肩斜胯没正形,如葱一样水灵,成为九十年代整条北京胡同最靓的仔。
某种意义上说,葛优和谢园充满了共同点:都是其貌不扬的演员,都拥有喜剧之王的天分,都在《我爱我家》留下了最灿烂的喜剧表演,都是第五代导演的宠儿,以及,都被归于京圈。
只是当时代奔涌向前,他俩一个被潮水冲上云端,一个随潮水一同退去,深藏功与名。人人知道葛大爷,很多人却要问一句:谢园是谁?早已没人记得,八九十年代,他连夺金鸡、百花、飞天、金鹰四奖,被笑称为“四料影帝”。
当年的无业青年杨重说:我就是一傻波依,您别为我费心。许多年后,当年那群傻波依,有的老去,有的逝去。
葛大爷说:“我最喜欢看谢园演戏。电视上看见谢园就会一直看下去。”再也看不到了。
和葛大爷一起为演技奋斗的日子
年高考,满分分,谢园只考了。
为了能上大学,他选了文化课不那么难的北京电影学院,结果当年录取32个人,他刚好是32名。
那年北影复试,老师问学生们有什么才艺表演。
谢园想了想说,那我来个模仿领导说话吧。嘴一歪,学起了当时的北京市长。全场笑翻。
那一年跟谢园一同考入北影表演系的,还有张丰毅、张铁林、周里京。
上学期间,谢园留下了不少轶事。他知道张铁林胆小,一次张铁林外出,他拉上几个同学穿上道具服,等张铁林回来时装神弄鬼吓唬他,给“皇阿玛”吓得够呛。
张丰毅说谢园是被他们培养出来的,每次出来聚餐,大家就起哄:“谢园,来个段子听听。”
可一到表演课课堂上,谢园却变得很拘谨、手足无措。老师经常怼他,有本事上舞台好好演。结果班里排大戏,主角都轮不上他。
毕业时,老师给他八个字评价,“形象一般,没有演技”。
同样因为没有演技苦恼的,还有打小在北影厂大院里长大的葛优。
高中毕业后,葛优到北京郊区插队,在昌平一个农村养了两年半的猪。回来之后父母问他想找什么工作,葛优说,我想当演员。
葛存壮就是一句暴击:“你当不了演员。你的脸型不上镜头,太圆,跟一毛钱一个的面包似的。”
葛优悄悄把北影、中戏等等都考了一圈儿,结果全军覆没。就剩下中华全国总工会文工团还有名额。
葛存壮实在看不下去,亲自指导儿子演小品:你不是喂了两年猪吗,那就表演喂猪。
结果中了。
可他上完学回北影厂还是跑龙套。
84年春晚,陈佩斯的小品《吃面条》把全国人民都笑翻了,电视机前的葛存壮指着葛优说:“你看人家陈强的儿子,看看人家的艺术感觉,你连表演的门儿都还没找着呢。”
谢园倒是已经摸着了。从年参演电影处女作《新兵马强》开始,他一路演下去,到了年,演到了人生第一个重要角色——张军钊的《一个和八个》,公认的第五代导演开山之作。
许多年以后,谢园眉飞色舞地告诉鲁豫,这电影拍得特悲壮,那时候担任摄影师的张艺谋扛着摄影机找光,“那镜头齐着地面,摇到太阳”,还学起后来看到这部电影时的陈凯歌,“凯歌咬着后槽牙说,‘行!这一代人就算来了!’”。
这部戏以后谢园在电影界就出名了,尤其在京圈,大咖都和谢园有着深深浅浅的交情,八十年代王朔的小说只给京圈导演拍,叶大鹰把他的《橡皮人》改编成了《大喘气》,主角找了谢园。
他演的丁健是王朔笔下少有的非北京青年,跑去深圳闯荡。很难说谢园在《大喘气》里有哪场戏算炸裂演技,但他却以一种浑然天成的状态演进那个生活写就的故事里。
《大喘气》回学校公映时,叶大鹰带着谢园和后来拍了《大明王朝》的摄影师张黎一起蹲在放映厅门外听动静。
听到教室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叶大鹰还以为学生们在喝倒彩,谢园帮着跑进去现场考察,回来兴高采烈地告诉他,“绝对不是倒彩,绝对是真的”。
年,这个“形象一般,没有演技”的男生,凭影片一举获得了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奖,成为了他所在的表演系78级唯一拿到影帝的男生。
但当年拿影帝也不代表走红。
《顽主》之后,谢园和葛优、梁天一见如故,一人掏了两万块钱,加上一个卖西装的服装厂老板给注资的万,就有了好来西影视公司,三人有明确分工,葛优性子慢爱琢磨,是艺术总监的料;谢园爱说,适合当评论家;梁天有生意头脑,可以当制片人。
可为了公司周转,三人经常一起走穴,到各地演出小品,葛优说,“我们演的小品,都是谢园编的。”
有一回去海南,当地老板开出了六千块钱的演出费,仨人合说一段群口相声。表演的时候,台下的笑声就没停过。可主办方只给他们开了一间房休息。
许多年后,谢园还模仿葛优当时“没见过世面”的情形:葛老师一边说“屠洪刚那屋开着门呢”,一边探头往里边看。
还有一次他突然听到葛老师在楼道里面喊“我们也要有早饭,我们也是演员”,正嚷嚷着,当年一首歌两万的歌手屠洪刚正好从套间里出来,“哥几个别生气了,明天我带你们吃饭。”
那一宿,葛优在屋里转来转去,梁天、谢园也辗转反侧,都在想有屠洪刚这样的大腕儿,不仅正眼看我们,明天还要带着我们去吃饭!重点是,咱能吃上什么?
结果第二天,屠洪刚带仨人去吃了一顿海鲜大餐!象拔蚌、龙虾、巨蟹,排队摆上。葛优吃得两眼迷离,“刚才那顿大餐是真的么?”
好日子毕竟是有限的,谢园说,“葛优有一次为了陪酒,真是豁出去了。喝完之后就开始哗哗的吐,喝晕了的连鞋都穿错,回家一看,两只鞋竟然不是一个颜色!”
但折腾半天,年三人的公司才拍出第一部也是至今唯一一部电影——《天生胆小》,负责编剧的是冯小刚。
电影不怎么卖座,倒是谢园凭借此片获得了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可这仨好兄弟聚是一团糊,散是满天星的好时代,就要来了。
被陈凯歌争取到戛纳的谢园,和去戛纳拿了影帝的葛优
90年代初,国产影视剧刚开始走上正轨,影院还很冷清,录像厅却很火,回头看来,这却是中国电影一段最灿烂的日子。
从《黄土地》《红高粱》《盗马贼》,慢慢到《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中国电影就这么一步步走向国际舞台。
谢园去世后,众多业内好友表达了哀思,选取最多的一张照片是《孩子王》中谢园的一张笑脸,枯瘦的一张脸上,突然冒出灿烂的笑容。
那部被誉为陈凯歌最好的时光,顾长卫最好的摄影,谢园最真实演出,评分8.1的电影,如今安静地躺在陈凯歌的作品列表里,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说,几乎没有多少人听说过。但即使放在那个时代的璀璨群星里,这部影片也绝不会黯然失色。
当年陈凯歌本意是找一个非职业演员来演主角老杆,但挑来挑去还是让谢园来。
陈凯歌对演员的要求很严格,尤其是谢园,抄字典的动作、走路的样子、拿粉笔时手腕的高低,他都有要求,毕竟整部电影成片后共有多个镜头,其中谢园的镜头有多个,如果谢园演不好,电影肯定就废了。
谢园为了演这个角色,整整三个月没洗澡。
到最后都不用上妆,谢园头发自然就支棱着,穿着一身松松垮垮遍布着破洞的白衬衣出场,带着明晃晃的羞涩,在这部沉郁、凝重的电影里奉献出他后来自己都再难以企及的表演。
这个落魄的知识青年,在课堂上重复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的教学,独自一人时却在夕阳余晖中舞起了长袖……木讷到了极致,却也自由到了极致。
到最后,他终于开口笑了。笑着找到了与时代的和解。
电影后来征战戛纳,谢园因故被排除在赴戛纳的电影代表团名单之外,陈凯歌得知后立即给电影节一个负责人打去“22个人组成代表团去法国绝不可以没有谢园的名字,他为塑造‘孩子王’的形象,三个月没洗澡,春节不过一个人守在景地上,如若他不去,我自然也不能去!”
最后谢园去了戛纳,可电影折戟了。
年,谢园写了一篇名为《他叫陈凯歌》的文章,写到了他们拍摄《孩子王》的趣事,也写了自己对这部电影没能斩获戛纳的遗憾,“本是相当优秀的影片,一时间里却声名狼藉。“
《孩子王》在戛纳受到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