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本是诗歌中最为重大的题材,然而在中国古代诗词中,真正具有爱情诗品味的情诗很少。
这与古代的婚恋观有很大的关系,在封建社会的婚姻中,义务多于爱情。婚前的爱情被视为非礼,婚后的爱情同样很克制,很少诉诸笔端。因此,文人在诗中写夫妻爱情的很少,如果写到爱情,写的多是夫妻之外的风流韵事。
这类写夫妻之外风流韵事的爱情诗,有比较明显的夸示艳遇的色彩,他们对爱情的描写,往往更津津乐道于女子的容貌、体态,甚至男女的调情欢会。就连白居易的名篇《长恨歌》也有这种艳俗的倾向。
在古代的诗人中,爱情诗写得最好的诗人是李商隐,李商隐虽然也写过一此艳俗的诗,但在他的无题诗中,却将一切非爱情的杂质淘洗干净,在他的十四首无题诗中,没有一句亵渎女性的描写,甚至连女性的姿容体态都很少涉笔。
李商隐的无题诗,把古代文人的爱情诗真正提升到了纯粹感情的领域,实现了由欲到情的升华,成为真正具有高品味的纯粹爱情诗。李商隐的六首七律无题诗,都是爱情诗中的经典,尤其是《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一首,可以说是中国文学史上最经典的爱情诗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相见时难,是爱情受到外在的阻隔,别亦难,是爱得太深,不忍相别,也是相见太难,故不愿别。相见难,他人诗中多见,别亦难,他人诗中未见,开篇七字,便缠绵悱恻,写出了极为深刻的爱情体验。
东风,指春风。第二句接以春风绵软、百花凋残的暮春景象,既点出了双方分别的时节,又象征着青春、爱情的逝去,同时暗含着双方别离时痛苦而无奈的心绪。这一句于写实中寓含着丰富深永的象征,《义门读书记》引冯舒评:“第二句毕世接不出。”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一联用比喻的手法,写至死不渝的痴情,是写爱情的千古绝句。
这了联将带有悲观绝望的殉情主义精神,将爱情表现得深刻而富于悲剧美。到死、成灰、丝尽、泪干,无不象征着爱情的绝望感,但绝望中又透露出对感情的坚定执著,既悲观又坚定,既痛苦又缠绵。
作者明知这段爱情是无望的,却仍然要作无穷无尽的无望追求,明知思念是徒劳的,只会使自己终生痛苦,但却心甘情愿地陷入如此痛苦的爱情之中。如此深刻纯粹的爱情描写,在中国诗歌史上是不多见的。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颈联转写意中人的情境,诗人的目光,仿佛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意中人的身旁,他看到意中人早晨起来,对镜梳妆,担心自己的青丝中染发白发,他看到意中人,夜里在寒冷的月光下吟咏,寄托自己的思念。
这一整联,都是诗人设想意中人的情境,字字饱含着诗人的脉脉情意,我们仿佛诗人的心魂,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意中人的身边,时时刻刻注视着意中人的一举一动。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尾联说意中人所居之处不远,希望青鸟代为探望,传达自己的殷殷情意。
尾联看似颇有希望之辞,实是自我安慰,想把自己从颔联那种绝望的悲剧中拯救出来,然用“蓬山”之典,仙山缥缈,青鸟难觅,真能音讯相通?于是这安慰里又带有一种无望的悲思。诗人在面对这无望的爱情时,用幻想来安慰自己,如此情致,读来悲不自禁。
清代梅成栋《精选七律耐吟集》中评此诗说:“镂心刻骨之词。千秋情语,无出其右。”